夜晚 · 蒋里的房间蒋里瘫在床上，浑身像被拆散又重新拼凑过一样。
天花板的裂缝在昏暗的灯光下扭曲成奇怪的形状，像极了今天教室里被孩子们扯得乱七八糟的彩纸。
她摸出手机，划开相册——里面全是模糊的抓拍：豆豆把橡皮泥塞进鼻孔的瞬间、朵朵躲在桌子底下不肯出来的背影、李小满抱着袜子兔子发呆的侧脸……“幼儿园……是这样的吗？”
她原本以为，幼师就是带着孩子们唱歌、画画、讲故事，可现实却是——环创方案、观察记录、家长沟通、突发状况……孩子还没认全，麻烦己经接踵而至。
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疲惫的脸上，她盯着自己黑眼圈深重的倒影，忍不住想：“我真的能干好这份工作吗？”
---早晨 · 晨星幼儿园门口第二天，蒋里提前半小时到园，站在门口深呼吸，努力挤出最标准的“幼师微笑”。
孩子们陆续入园，有的蹦蹦跳跳，有的睡眼惺忪，还有的死死扒着家长不肯松手。
“蒋老师！
早上好！”
豆豆突然冲过来，一把抱住她的腿，仰着脸笑得灿烂。
蒋里愣了一下，心里涌起一丝暖意——至少，还有孩子喜欢她？
可下一秒，豆豆奶奶走过来，一看到蒋里，立刻翻了个白眼，拽着豆豆的手就走，嘴里还念叨着：“新老师就是不行，连个晨接都不会。”
蒋里的笑容僵在脸上。
---接待快结束时，朵朵妈妈牵着哭闹的朵朵走了过来。
“老师，我想问一下。”
朵朵妈妈语气冰冷，“我们家宝宝昨天回家之后整个人状态都不太好，问她她也不说，晚上睡觉都被吓醒了。”
蒋里心里一紧：“怎么了？
朵朵昨天在园里……”“后来我们问了，孩子才说——”朵朵妈妈打断她，眼神锐利，“是害怕你。”
蒋里脑子嗡的一声：“害怕我？
我……我没对她做什么啊？”
“那为什么孩子会这样？”
朵朵妈妈咄咄逼人，“你是不是凶她了？
还是对她说了什么？”
蒋里百口莫辩，只能摇头：“我真的没有……”就在这时，主班林姐走了过来，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：“朵朵妈妈，您别急，朵朵之前和王老师感情很深，突然换老师，孩子有情绪波动很正常。”
朵朵妈妈的表情稍微缓和了一点，但还是狐疑地看了蒋里一眼，“那希望老师多关注一下我们孩子。”
林姐点头，牵着朵朵的手往里走，回头瞥了蒋里一眼，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：“又给我添麻烦。”
---站在空荡荡的走廊里，蒋里攥紧了手里的晨检表。
“为什么？”
她明明什么都没做错，可家长不信任她，孩子害怕她，连主班都觉得她是个累赘。
“我真的……不适合当老师吗？”
蒋里站在窗边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晨检表的边缘，纸角己经被她捏得发皱。
“头两天天就这样，以后可怎么办……”她低声喃喃，眼眶有些发热。
“新老师？”
一道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。
蒋里回头，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正笑眯眯地看着她。
她胸前挂着“大班·赵老师”的工牌，眼角堆着细密的皱纹，却显得格外亲切。
“赵老师好。”
蒋里慌忙擦了擦眼角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。
赵老师没多问，只是递过来一张纸巾，轻声道：“刚进班都这样，别往心里去。”
蒋里捏着纸巾，喉咙发紧：“可是……家长不信任我，孩子也怕我，连主班都觉得我碍事……”赵老师笑了笑，拍了拍她的肩：“不管怎么样，新进入一个班，要让小朋友喜欢你。
只有孩子们喜欢你了，他们才会愿意听你的。”
她顿了顿，压低声音：“家长的态度，完全取决于孩子对你是什么态度。
孩子回家说‘蒋老师今天夸我了’，家长自然就放心；孩子要是说‘老师凶我’，家长当然会紧张。”
蒋里怔了怔，突然意识到——朵朵的恐惧，或许并不是因为她做错了什么，而是因为“陌生”。
赵老师又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：“你别看你们班林老师好像对你挺凶的，她是面冷心热。
有什么问题你就多问、学，她会护着你、教你的。”
蒋里抬头，正好看见林姐从教室里走出来，手里拿着朵朵的水杯，动作轻柔地递给还在抽泣的小女孩。
那一瞬间，她忽然觉得……或许，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？
回到教室时，林姐正在整理今天的活动材料。
她头也不抬地说："今天你全程跟着我，看看我是怎么带班的，顺便熟悉一下幼儿园的活动流程。
"蒋里连忙点头："好的，林老师。
"林姐这才抬头瞥了她一眼："昨天保育老师请假了，今天正好回来，你们俩认识一下。
"话音刚落，一位扎着马尾、系着围裙的年轻女性走了进来。
"这是周老师，我们班的保育员。
"林姐简短地介绍，"周老师，这是新来的蒋老师。
"周老师笑容爽朗："蒋老师好！
昨天就听说要来新同事了。
"她晃了晃手里的消毒喷壶，"我先去擦桌子，待会咱们再聊。
"林姐己经拿起日程表："今天的晨间活动是自由绘画，你要注意三点：第一，观察每个孩子的握笔姿势；第二，记录特别有创意的作品；第三，防止他们把颜料弄到衣服上——尤其是豆豆。
"蒋里赶紧掏出笔记本记下。
"不用记。
"林姐突然说，"用眼睛看，用心记。
在幼儿园，很多时候来不及让你翻本子。
"周老师在旁边小声补充："林姐带班很有一套，你多看多学就行。
"林姐己经走向正在玩积木的孩子们，声音飘过来："蒋老师，过来。
我示范怎么引导孩子解决争执。
"蒋里小跑着跟上去，看见两个男孩正在争抢一块积木。
林姐没有首接干预，而是蹲下来问："你们想搭什么？
""城堡！
""火箭！
"林姐点点头："城堡需要坚固的底座，火箭需要发射台。
你们觉得，这块积木更适合放在哪里？
"两个孩子愣住了，互相看了看。
"可以......先给城堡，"一个孩子犹豫地说，"等下我再帮你找火箭的积木。
"蒋里睁大眼睛——原来可以这样处理！
林姐站起身，低声对蒋里说："孩子间的矛盾，尽量让他们自己解决。
老师要做的是引导，不是裁判。
"晨光透过窗户洒进来，蒋里突然觉得，今天的阳光似乎比昨上午温暖了许多主题课《我的小手真能干》林老师站在圆圈中央，举起自己的手掌："小朋友们，数数老师的手有几个手指头？
""五个！
"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喊。
林老师突然把手指蜷起来，"现在是零个！
"教室里爆发出咯咯的笑声。
“哈哈哈哈就是五个，是老师把手藏起来啦”蒋里站在角落记录观察笔记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。
她看见李小满偷偷把袜子兔子也举起来，像是在模仿老师。
"蒋老师，"林姐突然点名，"你来示范怎么用手掌印画。
"蒋里手忙脚乱地蹲到画纸前，红色颜料沾了满手。
孩子们呼啦一下围过来，热乎乎的呼吸喷在她耳边。
"老师的手比我的大好多！
"一个扎羊角辫的女孩惊呼。
豆豆突然把自己的小手按在蒋里沾满颜料的掌印旁边："我是奥特曼手印！
"颜料溅到蒋里的围裙上，像一串小星星。
林姐没批评，反而举起画纸："看，蒋老师的手像大树，豆豆的手像小苹果。
"蒋里低头看着自己通红的手掌，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化开了。
---区角游戏时间自由活动刚开始，蒋里就被三个小女孩拽住了衣角。
"老师！
来我家吃饭！
"朵朵端着一个塑料餐盘，上面摆着五颜六色的积木，"这是我做的彩虹蛋糕！
""才不是！
"另一个女孩挤过来，"老师要先尝我的！
这是...这是..."她盯着橡皮泥团犹豫两秒，"是恐龙肉！
"蒋里被按在小椅子上，面前很快堆满了"美食"——纽扣当葡萄，串珠当汤圆，还有树叶做的"青菜"。
李小满默默递来一个瓶盖当茶杯。
"老师要全部吃完哦，"朵朵严肃地宣布，"不然会肚子饿。
"蒋里假装大快朵颐，孩子们立刻发出胜利的欢呼。
她偷瞄向正在填写观察记录的林姐，对方头也不抬地说："咽下去的时候记得表演噎住，他们会更开心。
"果然，当蒋里捶着胸口假装被"恐龙肉"噎到时，小女孩们尖叫着给她拍背，朵朵甚至贡献了自己水杯里的"茶"——其实是空气。
李小满突然把袜子兔子塞进蒋里怀里："给你揉肚子。
"毛茸茸的触感贴着掌心，蒋里突然鼻子一酸。
"老师哭了吗？
"朵朵凑近观察。
"没有，"蒋里把脸埋进兔子耳朵里，"是...是被辣椒辣的。
"孩子们又咯咯笑起来，争相要给老师做"解辣冰淇淋"。
阳光透过纱帘照进来，塑料餐具折射出细碎的光斑，像撒了一地的星星糖。
天温暖了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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