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无忧是被蚀骨钉的寒气冻醒的。
他发现自己悬在九幽断魂崖的锁龙柱上，七十二道玄铁链贯穿周身大穴。
西北风裹着冰碴子刮过裸露的伤口，把凝固的血痂重新撕开。
"时辰到！
"凌无涯的声音像淬毒的银针扎进耳膜。
沈无忧勉强抬头，看见三千青冥弟子脚踏飞剑悬在半空，组成天罡诛魔阵的阵基。
陆瑶瑶站在凌无涯身侧，素白裙裾上金线绣的鸾鸟在阳光下振翅欲飞——那是首席弟子才有资格穿的流光锦。
"师兄..."陆瑶瑶突然扑到崖边，泪珠顺着脸颊滚落，"你若是交出玄典，师尊定会..."她说话时右手紧攥着心口，指节发白的样子让沈无忧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夜。
当时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衣角，说"师兄我怕黑"。
沈无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，鲜血溅在陆瑶瑶裙摆上。
他盯着那朵血花轻笑："师妹今日用的熏香，倒是比往常浓烈些。
"话音未落，陆瑶瑶瞳孔骤然收缩——这是他们之间的暗号，表示"计划有变"。
破空声骤然响起。
第一支诛魔箭穿透右肩时，沈无忧感觉有团火在经脉里炸开。
这支箭带着凌无涯的独门剑气，顺着任脉首冲丹田。
他咬破舌尖保持清醒，突然发现视野里浮起诡异的灰雾——那些贯穿身体的铁链，竟在灰雾中显出暗红色的灵力流动。
"原来如此。
"沈无忧咳着血笑起来。
每根锁链末端都连着天罡诛魔阵的阵眼，而本该纯净的灵力里混着墨汁般的黑气。
这些黑气正通过铁链源源不断注入他体内，却不是要杀他，反而在护住心脉。
第二支箭洞穿左膝时，灰雾突然变得血红。
沈无忧右眼传来撕裂般的剧痛，视野却陡然清晰百倍。
他看见百丈外松树梢头，有只碧眼蜘蛛正在结网；听见三长老藏在袖中的手捏碎传讯玉符；更骇人的是陆瑶瑶——她天灵盖处盘踞着团紫黑色雾气，隐约凝成九尾妖狐的形状。
"第八十一箭！
"随着执法长老喝令，沈无忧己经被钉成血人。
奇怪的是意识反而愈发清明，右眼看到的景象开始穿透表象：凌无涯道袍下藏着串佛珠，陆瑶瑶丹田里有枚血色玉简，而自己破碎的经脉中，竟有缕黑气在修复剑骨。
当第九十九支诛魔箭破空而来时，沈无忧突然福至心灵。
他强提最后真气，任由箭矢刺穿心脏，却在濒死瞬间看清箭簇上刻着的梵文——分明是西漠佛宗的渡厄咒。
"噗！
"血箭喷出三丈远，沈无忧的头颅无力垂下。
观刑人群中响起叹息，谁都没注意到，他右眼淌下的血泪在半空凝成枚诡异符咒，悄无声息地没入崖底云雾。
......黑暗持续了或许百年，又像只是一瞬。
沈无忧恢复意识时，发现自己漂浮在漆黑虚空。
无数星光组成的长河在脚下奔腾，每颗星辰里都闪烁着记忆碎片：七岁拜师时握不住的木剑，十二岁初悟剑意斩断的瀑布，还有昨夜陆瑶瑶袖口沾染的龙涎香。
"痴儿。
"苍老声音震得星河流转。
沈无忧猛然回头，看见个披着星辰袍的老者虚影。
老者抬手轻点，星河顿时逆流而上："你可看透何为情？
何为义？
"记忆画面突然变成慢动作回放。
沈无忧眼睁睁看着陆瑶瑶昨夜溜进他书房，将玉简塞进暗格时，袖中滑出个雕着曼陀罗的玉瓶；三日前她讨要碧玉簪时，指甲缝里藏着紫色晶粉；甚至更早之前，她每次示好时，瞳孔深处都有紫芒闪过。
"这是...九幽玄瞳？
"沈无忧抚摸剧痛的右眼。
老者大笑消散，化作漫天星辉涌入他体内："去罢！
让那些欺天之人看看，什么才是真正的..."剧痛袭来，沈无忧坠入冰冷深渊。
等他再次睁眼，发现自己泡在血池里，西周嶙峋石壁上刻满狰狞鬼面。
胸口诛魔箭造成的伤口正在愈合，皮肤下浮现出暗金色纹路。
"咕噜。
"血池突然沸腾，具青铜古棺破水而出。
棺盖上的凶兽浮雕睁开血眸，口吐人言："三千年了，终于等到个被至亲背叛的可怜虫。
"古棺轰然开启，卷漆黑玉简浮到沈无忧面前，封皮上《戮天九劫经》五个字竟是用剑痕刻成。
沈无忧伸手触碰玉简的刹那，整座血池瞬间蒸发。
无数血色符文钻入他识海，在剑骨上烙下灼痛难当的经文。
当他疼得跪倒在地时，忽然听见自己发出不属于他的冷笑："以情入劫，以杀证道，这才像话。
"......九幽寒渊第七层，魔尊遗冢轰然坍塌。
沈无忧踏着废墟走出时，白发如雪，右眼重瞳。
腰间不知何时多了柄无鞘长剑，剑身刻着八个古篆：戮天戮地，绝情绝义。
千里之外，青冥剑宗禁地里的往生碑突然崩裂。
正与陆瑶瑶密谈的凌无涯猛然喷出口金血，手中佛珠串应声而断。
"师尊？
"陆瑶瑶慌忙去扶，却被凌无涯眼中迸发的黑气吓得后退三步。
老道死死盯着东方天际，那里有道血色雷霆劈开夜幕。
"他回来了。
"凌无涯抹去嘴角血迹，突然掐住陆瑶瑶脖颈，"加快计划，在九星连珠前必须凑齐十万生魂！
"陆瑶瑶艰难点头，藏在袖中的左手却悄悄捏碎传讯符。
符灰飘落时，她眼底紫芒大盛，九条狐尾虚影在身后一闪而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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